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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北疆(组诗)
郭志凌(市作协)

作者简介

郭志凌,克拉玛依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发表文学作品,见于《诗刊》《文艺报》《十月》《星星》《西部》《飞天》《朔方》《诗林》《诗潮》《天津文学》《安徽文学》《重庆文学》《绿风》等报刊,入选多种书籍。著有诗集《鼓手》《前倾的风》《冬眠的闪电》《钟声的指向》《克拉玛依诗卷》。鲁迅文学院第十七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 



阿勒泰:禾木

一口寒气,能不能把雾霭冻住

一匹山顶下来的马,系着霜染的围巾

松柏打制的木屋

神仙都来此借宿。

一壶到不尽的琼浆

可以让尘世,抹去记忆的清醒

牛羊替主人在雪地打坐

炊烟循着待客的路,去空中打上记号

四面环山的岁月,甚至接不到时光

语言在这都显得多余

如果经历中有过一次冻伤,此刻

你需要的不再是火炉,而是一捧逆光的雪

干净的,像白山羊被生活挂掉的细绒

我要是一枚跌落的松果多好

被月光抚摸,被一缕悄无声息的风

俯身抱起——


伊犁:乔尔玛

一些百年松柏,从山下攀到山腰

见过多种阳光调和的绿

乔尔玛的绿,丙烯一样稠

目光接触到,就无法挣开

干脆省略掉山脉

留四分之一的草坡,十分之一的亮度

阳光从树梢倾泻。再唤来风

抖起松涛。还有什么能平抑心脏的呼吸

从一座禁锢的城市,真正走出来的人不多

或许她们来了,看了,给行程留几帧照片

并没有往内心,装走什么

——我在骨折的松枝下,

捡起几根翎条

想象到鹰,被松针划破的翱翔

想象过,真的有人,尝试用泪

把快要凝结的记忆,稀释一遍


霍城:薰衣草基地

展开的紫色系

巨幅向前推进。深邃这个词,可以用烂

熏醉的晚霞,在天上趔趄

我确信,这是当世最猛的香料

无门无窗的开阔,还是诱你打出

一连窜喷嚏

也许,自认一辈子清醒的人

还活在梦里

就不愿承认,一直失眠的生活

在这里得到诊治,心神憔悴的病例

有了痊愈的处方

紫色的花粉,只要沾一点在心

就能从新让你的嗅觉、听觉、味觉和感觉

真实地,接近世界

哪怕一丝焦虑和隐晦,都能漏出端倪——


伊犁:野杏树沟

谁说春天坐过的地方,雪一定会融

北疆的季节没有定性。

那些分布均匀的野杏树

活脱脱的野丫头。

经年不换的碎花巾

几乎把山堎抚平

山风割裂的跟腱,少了矫情

花蕊躺着午睡的雪。没听说有露水停留

雪没有避开的意思

待你一路风尘的脸,被山风拍出知觉

那些不谙世事的野丫头,

拈几只被雪萃过的杏花

目光纯净地,向你颔首——


唐布拉:百里画廊

由远及近。一缕淡灰炊烟,

把视线牵引到山下的毡房

时光顿挫,割开峡谷的长衫

一道嶙峋的屏障,恍若把我们与世隔离

阳光没有吝啬,从一棵草开始

沐浴过的地方,就叫草原

我在唐布拉牵过一匹枣马,背脊溜滑

像牵不住的姻缘

唐布拉是横向铺开的画轴

似乎箴言的开合,没多少人徒步趟过河流、山川、草原和寥廓

我曾经有过执手爱情的诺言,迄今都不能兑现——

巩乃斯森林公园

确定不是一张大写意?

焦墨皴出的枝桠

尚未干透。我唤来一场小雪,把泼染的云杉

点洒出雪后的蕴意

可以把森林殿后的公园

略掉,路障删除

原始的本能在髭须上腾起雾霭

一溜拓印在雪地的兽趾,在此宣示自己的领地

冷杉簇拥在白色的宣纸上。

雪挤着局促的树干,恬静的脸上泛起钴蓝

一枚松果的力量,潜在腐烂的松针下

春天就封在果核,静等破壳的时机——


库尔德宁

库尔德宁不神秘

她只是罩着青岚和雾。

只是迷恋的雪山

亦步亦趋,不敢拿身高和脾气说事

你见过云杉镂雕的发簪?

你见过鹰翅缝合的披肩?

你以为太阳不是妆镜,草甸不是裙摆?

库尔德宁。幸福和烦忧

都是眼泪

难道美,也是一种枷锁

为了守护,喀班巴依放弃了英雄的游历

窜成一座最高的山峰

半个身子皆被相思的执念白化——

听到你的名字,月光不敢直视

听到你的名字,风也要绕行


昭苏:万马奔腾

都忘了这是个节日

一帧侧逆光,抓住冲栏而出的天马

像大坝刻意地泄洪。我的心,在按下快门的那一刻,要跳出内脏

几万匹天马缘于昭苏

太阳攥在空中的尘埃,被阳光绑定

草原顷刻间就被席卷

几万匹,不知龙套为何物的马儿

像有型的风。快得,都来不及让一句溢美的词

扬起毛鬃,找到制动的手柄

一条宽阔的河,蹚出了平地

一路迎迓的花草,只剩下喘息——


额敏:霍吉尔特的山花

霍吉尔特。蒙语为盐碱之地

地名仿佛做实了,这是块不毛之地

这种误解让我晚来半个世纪

也就错过与美人牵手的最佳时机

听到的版本太多。去与不去,内心的结越系越紧。

就像丰茂的草原楔着一根木桩

鹰爪拴着一根皮绳

晚是晚了些。尽管陡斜的山路不能把岁数扶正

只要迷离地,瞅一眼披着

雪氅的吾尔喀夏山

年龄就得到了分解:60去掉前面的一半

哈!我还年轻

——漫坡的虞美人,内心的孤冷掩不住泼辣

这场面,我爱了!

一个脑海闪过多次的约会,我竟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词,打破瞬间的尴尬......


乌尔禾:魔鬼城

山是山,联袂了叫山脉

丘是丘,拥簇了唤丘陵

乌尔禾魔鬼城,既不叫山,也不屑丘

位于西部贫瘠的戈壁,有纯正的丹霞血统

一座自然形成的城堡,卡在通往北屯的路口

一万年的打造,堪做鬼斧神工

虽说没有神仙闭关的讯息

阳光翻出来的金丝玉,有神仙佩戴的痕迹

魔和鬼,早被驱离

至今流窜的风,无非是神仙的玄机

日渐风化的城墙,偶尔有神话放出


雅丹

雅丹通常用来形容地貌 ,

和丹霞是一对孪身。譬如:张掖、乌尔禾

如果,我忘不掉毡房里的牧歌

青春就不会尾随长调一起走远。

我忘了歌名

只记住笑容灿烂的女孩 :叫雅丹

雅丹侧身给夕阳的模样,

着实让我心疼

尽管凉风习习。

披着火光的雅丹

还像以往,阻止我一步一步靠近

——要烧,就连我一起烧了吧!

你按住滚烫,我裹住阴凉。

好歹做几分钟的影子与你亲近。

你要收,就把我一起收走!

都说是两世孽缘。

你如果是前世

我如何找到来生?


哈巴河:铁热克

太阳轻松越过了山顶

放大的光晕推着昏黑的斜谷

铁热克。因放牧衍生的名字

一眼被我记住

——护住草梗的羊群

能不能分辨毡房的炊烟,

与甩过的鞭梢

阳光仔细黑色的背板,勾勒出它们的轮廓

像河流捧出湿滑的鹅卵

进入夏季,牛羊不用和它的主人再经历一次,风暴伴行的盛大迁徙


布尔津:白桦林

阳光能插入的间隙,都不是间隙

白桦的臂膀向上。像是所有锐利的箭矢

扎满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一个银发飘逸的画师

在挺拔的躯干,调和心仪的颜色

白桦的上躯都被狠心斩落

抓紧泥土的脚踝,抓住我们的眼睛

粗粝的桦皮上,审美被反复纠缠

逆光的画布,阳光有些晃眼

一头黑白花奶牛,在阴郁的树干上蹭痒

像不喜攀附的人,躲在喧嚣的世界背后......


喀纳斯:湖光潋滟

也许,我天生一副贱骨

誓言这两个不可分离的字,硬是被我从词组里,生生分拆——

经不住诱惑,像饥饿的鸟一头扎进扣网。试探这个步骤,我和鸟都没学会。

在湖里练习倒立的树,离不开秋天的教唆。遮幅式广角,真要把我的眼球放大?

心脏就快溺水了,都不敢发声

冷水湖的鱼,内心的鱼漂

随时会爆

厚重的色彩被他们举着,

一定很累

我把生命的意义,举到现在

岸上的树,举着风雨和寒霜,不是不累

而是惯性之下,失去了知觉


禾木的秋天

禾木的秋天美起来要命

山上山下的树,像刚画上,没来得及修饰

橘橙、鹅黄、麻棕和没蜕化的军绿

一帧秋天的暖色系,让情窦初开的年龄相继染上潮红

就算把我们搁进去,也注定沉浸到忘了时长。

自然吸入的氧,生活会跟着氧化

你看天上的鹰,像是被太阳吸附。

飞翔、盘桓

多久都不会累


时间:2023-11-20    来源:克拉玛依市融媒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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