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在初雪中
●陶彩英(独山子石化公司)
11月22日,像蓄谋已久,像缘分使然,像天公作美,无数片雪花纷纷组团,轻驾戈壁山林间闲逛的北风,摇曳袅娜轻盈的身姿,以空阔苍茫的天空为舞台,飘飘洒洒成一场视觉盛宴。
大自然像彻底捋清了规则,又像重新洗完了底牌。不一会功夫,远处的山峰白了,脚下的路白了,行人的帽顶白了,松柏的枝桠白了,小区的楼顶白了。草丛、马路以及马路尽头,也都白成一片,纯洁干净,宁静柔和。目光所及,灰云沉重又低矮,压迫得全世界只剩一种颜色:苍茫辽阔的白。大人或孩子年复一年潜藏在心底对第一场雪的惯性热盼,从一双双睁大的、亮晶晶的眼睛里汩汩然溢出。那惯性的热盼里带着丰富多姿的表情、丰富多彩的想象力:打雪仗、堆雪人、溜冰、滑雪、赏冰灯,仿佛唾手可得的欢乐。也有些路人,脖子缩进肩膀里,驼背塌腰,帽檐遮住了眼眉,哈气模糊了视线,仿佛对初冬的第一场雪多少有些抗拒,又仿佛思绪纷飞,徜徉徘徊在秋天的舒适圈里,不能自拔。
刚下雪的时候,我看到三对野鸭相继降落到水库的水面。风起云涌,水波滚滚。野鸭们不怕冷,不怕风,也不怕雪。它们两两一对,悠然自得地啄食。不时地咕咕两声,互为应答,再回头相互之间望一望。我看不清它们的眼神,但我想它们的心里一定珍藏着深情。当别的候鸟迁徙远飞,它们却能靠彼此的慰藉、陪伴、照拂,靠自身强健的体魄、过硬的生存本领,坚守一方水土,繁衍生息。雪花组团亲临水库,轻舞飞扬,估计也是专门为这三对野鸭助兴的吧。
天色将黑,我又是夜班,就赶紧回家了。
凌晨2时出门,雪停。大门口已经堆起一拃厚的雪。我捧起一抔,好新鲜的雪啊,轻柔绵软,在灯光下晶莹剔透,闪闪发光。天空放晴了,不知道那么多、那么矮、那么厚实的灰云,都听谁的指挥,跑到高远的天边去了。一轮半月,像一轮弓,又像金元宝,金黄色,圆弧的弓形朝向大地,矮矮地悬挂在天空。我感觉搬个高凳,踩上去踮起脚,再伸长胳膊去摘,好像就能把它摘下来。又想到今天大夜班,得早点去巡检,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路上,雪有一定程度的融化,却在深夜升腾的寒意中,顺着车辙又结成一埂一埂的冰。车轮打滑厉害,我开车行驶得很慢。好奇怪,一路总共10个红绿灯路口,所到之处,竟然都是绿灯。难道初雪的大夜班上班路上,所有绿灯都有了灵性,变成护路使者,为保平安,巴巴儿为我而亮?
至北京路时,车窗外三四米处,与我并排行驶着一个外卖小哥。他驾驶电动车行驶得更慢。车轮在冰雪的路面上不时跳腾,他双手紧握着的车把,时不时划过一个S轨迹。每每这时,他的左脚尖也时不时地点一下路面,以找到新的平衡。啊,生活就是一场奔波,在春风里奔波,在夏雨里奔波,在秋霜里奔波,也在冬雪里奔波!我不也在凌晨两点的夜色里奔波吗?我多看了两眼外卖小哥,默默地与他擦肩而过了。
过了客运站,一路上的雪几乎被铲完了。路左侧有位环卫工人,穿着橘黄色的马甲。只见他手握一面宽阔的铲雪板,重复着弓步、起身,弓步、再起身的简单动作,正一大板一大板地将路沿石旁的雪使劲往榆树林中挥。他目光坚定,动作麻利,干得一丝不苟,充满了责任感,仿佛这条路上所有车辆的安全行驶都系在他身上。我忽然对他心生敬意:再简单的工作,用心坚持去做,变成社会价值,也会让一个人内心充满自信和尊严感,也会让旁观者觉得他是最可爱的人。我的同事们,也在这样的寒夜里,用手背揉醒睡意朦胧的眼睛,再穿起工装走向工厂。他们用手指试摸装置深处纵横交错的管线,用鼻子细闻空气中丝丝缕缕的异味,用耳朵聆听设备跳出正常旋律的杂音,用眼睛辨识高温下不同寻常的炉管颜色。他们的工作状态,偶尔被拍成照片定格成某些光荣的瞬间,被公诸于大众视线里。而更多更多的瞬间,只能成为他们自己职业生涯的自信和尊严,被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也可能被年复一年初雪后的那半轮明月,装进心坎里,装进梦里,成为永恒吧。因为它是从几十亿年前的远古走来,又要向几十亿年后的未来奔赴。今夜初雪,与它而言,只是微微须臾间。
“老鹰门”很快到了。门外的初雪和门里的初雪长得一模一样;而我,却必须调整一下思绪,收敛起梦中遗留的感性,以最理性的姿态,昂首挺胸地走向工作岗位……
雪夜灯火
●陈文燕(克拉玛依石化公司)
在大雪飘飞的夜晚,最惬意的就是坐在暖气旁边的地毯上读书。随手拿过一本唐诗,翻到了刘长卿的五言绝句《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短短20个字,描画出一幅日暮孤旅的风雪夜宿图。
这幅画所表现的是冬天的傍晚,旅行者遥望着那一座座青黑色的高山,越发觉得脚步沉重,浑身疲惫。他大概已经走了一整天的山路,急切地想找到一个投宿的地方,好消除一天的劳累。山间遍布密密的丛林,随着夕阳西下,光线微茫,要走到跟前才能看清丛林后面有没有人家,心情在失望与希望之中起起伏伏。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一间覆盖着茅草的农舍。我猜这间屋子大概就地取材,用山石或者木头建造而成。在暮色中,窗口透出的橘黄色灯火让旅人感觉到了一丝温暖,他加快脚步走上前去,叩响了院门。主人走出屋门,热情地把他迎了进去。茅屋里的灶台,火烧得正旺,红色的火焰翻腾着,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旅人只觉得全身轻松,他看着窗外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不禁暗暗庆幸自己在天黑前找到了住处,可以一夜安眠 。夜未央,沉睡中的旅人突然被几声狗叫声惊醒,他起身一看,只见窗外风雪交加,又来了一位投宿者。
诗的前两句是写诗人眼中所见的风景,点明了时间、地点。字面上是写风景,其实也在写心情。暮、远、寒、贫,四个字让我体会到当时诗人的心理——在一个暮色苍茫的冬天里,独自走在黑黢黢的山路上,越走越觉得寒冷,内心怎一个孤寂了得。诗的后两句是写诗人的主观感受。他半夜听见了狗叫声,看见外面风急雪大,更是对比出他在屋内的温暖和惬意。诗人此前仕途遭遇挫折,心情抑郁不乐,投宿芙蓉山,受到主人的热情款待,内心深感慰藉,所谓达则风鹏、云龙,穷则冥鸿、雾豹,诗人用最简洁的词语,描绘出一幅内涵丰富的画面,每每回味,意味深长。
这首诗还适合用短视频来表现,一位旅人拖着沉重的步伐在山路上跋涉,他停下来抬头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远山只有模模糊糊的轮廓,他收回远眺的目光,开始四处寻找投宿的地方。可是除了层层密林,看不见一户人家,他只好焦急地朝前走。远远的,他看见了一点亮光,越走越近,原来是一间茅草屋窗口透出的灯光。啊!终于找到了,镜头由远拉近,这户人家有个小小的院落,他拍门询问,有人走出来招呼并将他迎了进去,他喝了热茶,吃了简单的晚饭。镜头一转,他安然入梦,突然被一阵狗叫声惊醒,只见门外有人披风带雪走进院落。以后还会发生什么故事呢?
屋内的温暖是靠与屋外的凛冽对比感觉到的。我曾画过一幅风景,在大雪初歇的黄昏,落满积雪的松树肃穆地站立着,画面上似乎嗅得出那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松香气息,雪下得很大,地面上的雪大约半尺深,有些已经融化,松林前有一间外墙漆成橘红色的小木屋,屋顶落了一层白雪,窗户透出橘黄色的灯光,为画面增添了一缕暖意。木屋前有一截矮矮的篱笆,也许在春天到来的时候,这里盛开着五颜六色的鲜花,木屋的主人会踱步至此,倚着栏杆眺望远方。尽管天气寒冷,房前屋后尚余几簇野草在月光下伸展着枝叶,只不过已经不再青翠。离木屋不远处是一条河,河面上漂浮着一团团积雪,水面还没有结冰,倒映着松林和木屋。整个画面静谧而温馨。
雪夜里的灯火总令人难忘。我还画过一幅木屋的近景,镜头拉近到跟前,描绘木屋的全貌,木屋分上下两层,窗口透出的灯光照亮了屋外的雪景,被照亮的积雪和灌木丛显出淡淡的玫瑰红,没有照到的灌木丛则涂抹了一层清冷的紫青色。木屋外墙是赭石与熟褐调和的颜色,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走进木屋,踏上三层台阶,只见门廊灯火通明,推门便可以进入温暖的室内。站在寒冷的室外看木屋,连群青色的屋顶都被灯火染上了一道金边。
我是如此喜爱这个题材,一连画了两遍。每当心情低落时,找出这幅画,看着木屋的灯火在雪夜中静静地发光,似乎能从中吸取到无穷的精神力量。雪夜象征着人生遭遇的挫折和坎坷,孤立无援,四顾无人,可是,只要你坚持朝前走,总会有人伸出援手,就像跋涉在雪夜中看见远处的那一处灯火,尽管只有那么一点,却能给人以极大的温暖和慰藉,重新振作起精神,再次出发。
是雪,是乡愁
●朱芯欣(乌鲁木齐铁路公安局奎屯公安处克拉玛依站派出所)
“下雪啦,下雪啦,雪地里来了一群小画家……”初入小学的女儿一边不厌其烦地高声朗诵,一边在雪地里肆意奔跑。我抬起头,任由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在脸上,看着它们宛如万千银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带着丝丝凉意,又轻轻触碰大地,再将这世界一点一点装扮成梦幻之境。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触动了心底最深处那根思念的弦。
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我仿佛看到了故乡的轮廓。那熟悉的小村,此刻定然也被白雪覆盖。老旧的屋檐下,应该挂着长长的冰凌,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村头的那棵老槐树,想来也已身披白雪,宛如一位慈祥的老者,静静地伫立在雪中,守望着远方的游子。
记忆中的故乡,下雪天总是热闹非凡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在雪地里嬉笑打闹,堆雪人、打雪仗。调皮的男孩会趁同伴不注意,将雪球塞进对方脖领内。只见对方“啊!”地一声跳起来,一边抖衣服一边抓起一把雪跑去“报仇”。欢笑声、奔跑声震落了树枝上的积雪,吓跑了觅食的小鸟。此时的大人们则围坐在温暖的火炉旁,谈论着家长里短,锅里煮的红薯、土豆散发着袅袅香气。而如今,我独自在这异乡的雪地中徘徊,往昔的热闹与此刻的孤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思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我虽在此已生活十年有余,也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但故乡的人、故乡的事时时牵绊着自己。尤其这大雪纷飞之时,难免触景生情,更是思念起远在故乡的父母。我想念父亲那宽厚的背影,在雪地里为我们清扫出一条道路;想念母亲那慈祥的面容,总是在寒冷的冬日为我们准备热气腾腾的饭菜;想念哥哥们宠溺的眼神,以及那上下学路上争相背着我的臂膀,那温暖、欢乐的时光如同这雪花一般,纯洁而美好,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底。
“妈妈,妈妈,你快来追我呀……”女儿的呼喊声打断了我美好的回忆,却也忽地让我想起,小时候我们雪天里的一大乐趣就是在田野里追逐野兔,尽管每次都是空手而归,但奔跑的过程充满了乐趣。想想那时,我们至少是兄妹三人一起玩、一起追,而如今,看着雪地里女儿独自一人小小的背影,我心头更是一紧,孤寂感充斥了五脏六腑。
雪,还在不停地下。它们融化在了我的脸上,却融化不了心中的乡愁。那家乡的山川、河流、田野,还有那些亲切的乡音,都在这雪中愈发清晰。我知道,家乡的一草一木、一牲一畜,风丝雪片,都是我人生的底色,无论时隔多久、距离多远,那份对故乡和家人的思念都不会被掩埋,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如老酒一般愈发浓烈、香甜。
望着满天的雪花,我默默地许下心愿:愿故乡的亲人们一切安好,愿故乡的山水依旧美丽如画。待到来年春暖花开时,我定要踏上归乡的路途,去重温那份久违的温暖与亲情。